让佛教成为全球信仰

让佛教成为全球信仰 ——专访六祖寺方丈释大愿法师

  近年来,我国佛教界对外交流事业风生水起。无论是派遣代表团出国交流,举办国际佛教文化节,还是翻译佛教经典等,都是我国佛教界进行的有益尝试。其中,广东六祖寺方丈释大愿法师是重要人物之一。本刊编辑部专访了释大愿法师,希望中国佛教界对外交流所积累的成功经验能对我们进一步做好各领域的公共外交工作有所启发。

  矢志推动佛教全球化

  柯银斌:大愿法师,您好。我们了解到,您及六祖寺在佛教文化国际交流方面做了很多事情,包括举办佛教文化节,建立国际禅学院,翻译和引进佛教经典等等。请您介绍一下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

  释大愿:我们经常说“思路决定出路”,其实更重要的是思路背后的价值观。我们认为,思路的背后是价值观,价值观的背后是文化,文化的背后是信仰,所以信仰是一个高峰。我们常说“科学的最高峰通向哲学,哲学的最高峰通向宗教,宗教的最高峰通向禅”。因此,我希望将佛教变成一个全球性的信仰。

  从全球的格局来看,各种文明本质上都是宗教文明。欧洲传统上是基督教最兴盛的地方,欧洲人移民到北美新大陆之后,无论是美国还是加拿大,它们都以基督新教作为一个主流信仰。西亚、北非,也包括了东南亚的印度尼西亚、文莱,这些都是伊斯兰教文明的范围。佛教只是半个亚洲的信仰,无非是汉语系佛教、巴利语系佛教和藏语系佛教。它在欧美等其他地方的影响还是很小的,没有真正进入到主流文化和主流社会。当然,它的影响越来越大。我们要真正让它成为全球信仰,要做的事情就是建立世界七大语区的佛教。

  七大语区是指使用人口超过1亿人的主流语种所形成的语区。除了前面说的汉语、巴利语、藏语之外,最有影响力的语种首先就是英语了,全球一半以上的人口以英语作为主要交流语言。其次就是法语,我们关注到法语区有一个国际组织——法语联盟,这一组织还不断地举办年会。还有西班牙语区,使用人口也是4亿多人,除了西班牙本土之外,整个的拉丁美洲除了巴西之外都使用西语。还有印地语,印度毫无疑问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会超越中国,成为全球第一的人口大国。印度虽然语种很多,其实真正的主流语言,使用人口占80%以上的语音就是印地语。

  面对其他语区,我们要融入进去,要建立其他语区佛教的三宝。要向其他语区翻译佛教的三藏十二部。当佛教在这四大语区,在不同语言、语种背景下生长出来,通过汲取现有的三大语系佛教的禅修精华,在自己的文化土壤之中走出自己独特的修行道路、形成自己独特的宗派的时候,就代表佛教在这个语区扎根了。这不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扎根,而是一个语区一个语区地扎根。

  针对不同需求,对外传播佛教文化

  柯银斌:让佛教成为全球信仰,建立全球七大语区的佛教。这是一个非常宏大愿景,您及六祖寺如何去实现这个目标呢?是通过传教吗?

  释大愿:不是的,我们需要做的,最好不要把它作为一种宗教去输出,那一定会失败。一定要注重别人需要什么,我们再给他提供什么帮助。就像你想睡觉了,我给你递个枕头,这才是最好的方法。不是说我们有什么好东西就要拿出去,我们有什么好东西是我们的事情,别人需要什么我们给他什么,别人不需要的我们绝不给。我觉得这不是黄金法则,而应该是白金法则。从佛教的修行角度来说,我看他需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佛教绝对不要陷在博弈层面,而应该是帮助别人,成就自己。

  我们两个月前访问欧洲多个国家。根据我们观察,欧洲最需要的一是禅修,二是高端文化旅游。在我看来,追求解脱、追求开悟是小众,更多的国内外大众更需要的只是禅修。而且,佛教的发展基础不能够只依靠信众的香火和捐助,还应该是来自于帮助解决社会问题。要让国内外的社会大众都体会到佛法的重要性,都体会到禅修的重要意义。我们不必讲太多理论,就直接从禅修体验开始。因为我们一讲到理论,就必然存在文化的差异、思维方式的差异,这样的佛教是生不了根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有禅修,让参与的人境界提升、感觉受用,这个才是刻骨铭心的。

  禅修分为两种:思维修和安住修。思维修是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的提升。很多时候我们烦恼,我们困惑,不是外在的世界发生的事情让我困惑和烦恼,而是我对这个事情的看法让我们烦恼,所以思维方式的提升是关键。另一个是行为方式的提升,是指我们想了以后决定怎么去做,是思考做事的方法。

  安住修是个人能量级的提升。一个人的能量级很低就很容易情绪化,而当你的能量级很高的时候就会很强大。特蕾莎修女去瑞典接受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奖,整个会场有几百名显贵人物,大家聊天的声音很大。但她一进入会场,并没有开口说话,整个会场便鸦雀无声。她一心无我、一心利他做公益慈善的精神已经让她的能量级提升到很高的境界了,所以这种能量级很强大的人足以震慑全场。安住修的作用就是提升人的这种能量级。

  高端文化旅游也是欧洲人需要的。现在很多中国人也富裕了起来,也去欧洲或者别的地方旅游。但是很多中国人的旅游还停留在抢购奢侈品的阶段。我认为这还是在一个低端阶段,因为购物只是物质上的追求。对很多欧洲人来说,旅游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品,而是一个高端生活质量的必需品。我们可以在这方面满足欧洲人的需求。我们准备在欧洲打造一座佛陀山,这座山不仅仅是一座寺庙,更关键的是让我们的佛教扎下根来,融入到欧洲本土融化、主流人群之中。

  柯银斌:在欧洲,传播佛教文化要以高端文化旅游体验和禅修为主。那么,在东南亚各国呢?

  释大愿:我们介入东南亚地区也有着自己的方式方法。东南亚地区虽然是中国文化的传统影响范围,但是现在的文化联系已经势微。佛教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很大,但是基本属于南传佛法,和我们的北传佛法有些区别。如果我们去东南亚传教,就会被认为在和当地的寺庙抢信众,肯定无法立足。

  但是东南亚很多国家经济不够发达,我们就打出了“天柱僧衣、天柱国际公益”的品牌。我们是一点一点地展开,深入到百姓中去的,深入到最贫困的地方去。“天柱僧衣”就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和规矩,把僧衣供养给他们的法师。东南亚很多国家有一个原始佛教时期的一个好传统,就是施衣节——供养僧衣的一个节日。在这个节日里,每个国家都是几十万僧人全部汇集在一起,然后信众们、居士们来供养法师,恭恭敬敬地把全套僧衣供养上去。这是一个很传统、很盛大的一个佛教文化节日。而且这个节日已经溢出佛教的范畴,成为一个全民性的公共节日。我们这种“天柱僧衣”活动就和当地的宗教界处理好了关系。

  “天柱国际公益”是我们做的另一种实践。我们认为,做公益应该是让受助者活得更有尊严,活得更有价值。如果我们到东南亚国家最穷的省份,去简单送点钱,居高临下地送点米、送点油,效果肯定很差。我们的做法是,教会当地人用当地的资源,编一些工艺品,绣上当地特色的花草,装上一些当地产的果子,然后帮助他们到大城市、旅游区去卖掉,这就是让他们活得更有尊严,更有价值。

  柯银斌:很有意思。同样是佛教文化对外传播,在欧洲的做法与在东南亚的做法就有很大的不同。那还有什么其他的方式吗?

  释大愿:还有就是传法。我们与韩国佛教人士交流的时候,他们主动要求我们将佛法传到韩国。我觉得这个非常好,因为韩国本身就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用不着我们去搞公益慈善。而且从佛法上来说,他们受我们的影响很大。所以主要是他们来学法,他们需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这种传法交流经常会避免以官方背景交流所遇到的问题。我们官方有很多的佛教代表团出国交流,但是这种交流经常不能得到外国人真心的认可。这是因为,这种交流没有建立深刻的、精神上的联系,面子上的考量更多。

  我们这种非官方的传法就不会遇到这种问题。因为非官方的交流得到的是真正交心的关系,而不是面子上的应付。而且,这种关系是传法关系,是师徒关系,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这种联系更加紧密,我们更占据优势。

  佛教全球化的未来:每个语区都有自己的教派

  柯银斌:您刚才提到了已经做了的事情,那现在正在进行的又有哪些工作呢?

  释大愿:现在还在进行的是派出留学生的准备工作和佛经的翻译工作。六祖寺的国际部有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等专业的人才,他们一边修禅一边加强语言学习。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就派他们出国留学。我们联系了法国远东语言文化学院、德国的汉堡大学、德国的慕尼黑大学、西班牙的马德里大学,还有比利时的根特大学。我们把他们派出去读学位课程、做学生,是因为要传播先谦虚,先放下身段,老老实实做人家的学生,懂得人家的文化,才能真正做好传播。

  我们还在翻译一些佛经。我们跟欧洲合作翻译佛经,尤其是禅宗的典籍。我们跟西班牙语区、法语区的一些禅师们、学者们合作,开始把禅宗的重要典籍,比如说《大慧宗杲语录》30卷,比如说达摩祖师的《二入四行论》、《达摩血脉论》,比如说《信心铭》,比如说曹洞宗的《宝镜三昧》一件件地翻译推出。最重要的就是《六祖坛经》,中国很多佛经都是印度传过来的,唯一的中国人写的佛经就是《六组坛经》。我们把它翻译为11个语种。访问欧洲的时候,我们做了西语、法语、德语版《六祖坛经》的新书发布会。

  那些帮我们翻译的译者,他们本身就是通晓当地语言的禅师,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学者。佛经的文本经常意在言外,普通学者没有翻译这些佛经的能力。而这些译者本身有禅修的体验,语言汇通的能力又很强,请他们翻译,我们就不会走弯路。

  柯银斌:那您觉得,佛教文化传播到什么程度就达到目标了呢?

  释大愿:我觉得,当七大语区都出现自己的佛教宗派的时候,我们的目标就达到了。我们到国外是来帮助外国人提升心灵的,然后让佛教在他们的民族文化土壤之中自己生长出来。

  中国是一个佛法传播的一个下游国家,而不是原创的国家,那中国为什么成为全球佛教的中心呢?因为它不是简单把印度的佛教学过来,而是与中华文化交流渗透,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再生长起来。中华文明本来就是个高峰,印度的佛教文明也是个高峰,两座高峰碰撞、交流、交融,开出了璀璨的智慧般若之花,这就是禅宗。因此,我们将皇冠上的明珠—-禅修的方法,介绍给别的国家。我们引导、帮助他们实践和修行,结合他们的文化和文明,禅宗也一定能在外国文化中生根发展。

  释大愿:广东省四会六祖寺方丈。

  柯银斌:本刊编辑部主任、察哈尔学会秘书长兼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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